Thursday, April 12, 2007

[独立新闻在线] 我对华文报的一些期许

以下文章《我对华文报的一些期许》转载自《独立新闻在线》。

※唐南发

1978年,两德尚未统一,高大阴森的柏林围墙依然堵住城东居民的资讯管道。仅仅一剑之遥的城西,却是战后西德学生和社会运动的滥觞。极端左翼的暴力行为迫使中间偏左的人士结合起来,催生了以和平自由和人道主义为依归的《每日新闻》(Die Tageszeitung, http://www.taz.de)。如今柏林围墙早已走入历史,《每日新闻》依然在当地的舆论导向上扮演关键角色,从政和当政者皆不敢轻视之。让人惊讶的是,《每日新闻》的报份仅维持在每天六万份左右,就大柏林地区近四百万的人口而言,这个数字确实微不足道,但其方针和内容对政策的影响却是无法量化的。

1987年秋,英国一群新闻从业员因为不屈从报界钜子梅铎(Rupert Murdoch)企图主导中间偏右读者市场的野心,也看不惯他打压工会的作风,毅然从梅铎所拥有的《泰晤士报》(The Times)出走,并另起炉灶。同年十月,英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大报(broadsheet)---《独立报》(The Independent, http://www.independent.co.uk)正式问世,且锁定中间偏左的自由派读者市场。短短三年内,《独立报》就站稳脚跟,在1990年达到日销40万份左右。尽管1990年代中期开始,因为市场结构的变化,加上内部管理机制的问题,销量一度跌至关键的20万以下,《独立报》当前每天22万的报份仍属理想。《独立报》高层更记取遭梅铎打压剥削的经历,尽量给予员工符合市场的待遇和条件,和报业工会保持良好关系,也真正做到“人尽其才”。

柏林的《每日新闻》和伦敦的《独立报》的共同特点是市场目标明确,彼此皆诉诸于各自地区中间偏左,意识形态倾向自由主义的所谓精英读者群,其中包括了妇女,弱势群体,少数族群(《每日新闻》不时以其为数可观的土耳其和库尔德裔读者为荣) ,以及其他对社会议题,特别是环保有承担的人士。

除此之外,这两份报章在新闻处理方面有着鲜明的个性。因为了解本身在资金,硬体和人力方面无法同其他财雄势大的对手竞争,因此选择以议题为导向(issue -based) ,《每日新闻》尤其如此。这么一来,它们不必穷于奔波,终日担心跑漏新闻而要求巨细靡遗,最终反而无法建立本身的特色,在竞争激烈的报业市场上遭边缘化。例如本周,当其他报章为了获得伊朗释放的15名英国水兵是否应该将经历卖给媒体而吵得不可开交之际,《独立报》封面头条以醒目的字眼提醒读者究竟英国的土地为哪些阶层和背景的人士所拥有,从而带出来土地是否均分的问题。

议题导向 《太阳报》败部复活

说到底,有市场的新闻未必攸关民生;冷门的议题不表示它没有上头版的价值。

因此,我们可以说对重大议题设有固定立场,并通过深入报导和分析来影响读者,更本着百家争鸣的精神,尊重对手的立场,不诉诸低俗宣泄的文字加以人身攻击,这些都是《每日新闻》和《独立报》的共同特色。

在马来西亚,隐约带有上述两份报章影子的大概就是《太阳报》(The Sun) 。四年前该报大幅度裁员,缩减运作,并转成免费派送的举动让市场震惊,更有人预测太阳会从此西沉。没想到这家报纸在以非常手段渡过非常时期之后竟然败部复活,而且其议题导向日趋明显,摆明锁定城市和周边地区的中产阶级和上班族,最近其总编辑更对报纸在数年内转亏为盈充满信心。

在重大的社会议题上,《太阳报》持续专业跟进,逐渐赢得一些宗教和社会团体的青睐。就我所知,长期寄望《星报》的教会机构,已经开始认定在捍卫我国世俗宪法的斗争中,《太阳报》是不可或缺的战友。我也亲身感受到最近吡叻皇储有关回归宪法以寻求族群合一的演讲之后,《太阳报》的大篇幅报导如何在我的一些同事和教会之间引起积极的回响。

我国报业环境先天条件不足,首先就有名目繁多的恶法卡在新闻工作者的脖子上。纵使如此,还是有位《太阳报》的记者朋友告诉我,上司的信任和其所给予的自由度是她每天采访,处理和分析新闻的推动力。客观限制是每家报纸都要面对的,但其中就有人敢担待责任,放手让下属去做,不会动辄引用“接到官方的电话或信函”作为托词。

另一方面,又有将媒体视为民族和文化传承,甚至扬名立万管道的办报人和广大读者群。而最让人担忧的,还是有个人将私人恩怨通过报章这个公共场域进行较量的现象,若长期如此,只能使原来已经恶质的华文报业环境每况愈下。

英文报能 中文报不能?

面对如此不堪的景象,我不晓得个人要求看到一份类似《每日新闻》、《独立报》或《太阳报》的华文报会不会是一种奢望或苛求。我只是希望,任何报章在探讨所谓的内容改革之时,能把这个方面也列入考量,毕竟办报是一份承担和使命。如果我们希望透过它来参与国家的政治,就不能等闲看待这份很多时候都不容小觑的责任。如曾经受北京大学礼遇的傅斯年所言,在国家环境恶劣之时,“与其入政府不如组党,与其组党不如办报”。

纵使如此,我还是肯定那些在各自岗位上默默争取空间和尝试突破禁区的新闻尖兵。无论从电视,电台,报章到近日不断面对官方污蔑的互联网,我们的社会不乏这样的人,但他们也需要社会和读者的认可和鼓励,才能继续一场持久的战斗。《每日新闻》的面市和《独立报》的诞生既是回应当时的社会和政治状况,也是社会运动和读者期许的结果。《太阳报》今天在我国的好景,不免有些无心插柳的意味,但它能否持续在这个方向前进也有赖读者和社会的支持和回应。

我个人愿意看到的,是一个减少烟硝弹味,增加理性、公平、勇气和信心,看清社会和政治现况谨慎开拓空间营造舆论的华文报业。储安平在办《观察》杂志之时尽管对专制独裁的国民党深痛恶绝,对新闻界却始终保持很高的期望,就是“在要求一个有风度的政治之前,得先要求一个有风度的舆论”。没有这样一个意愿,开再多的沟通平台,设最多的总社线上,除了耍耍嘴皮,自吹自擂,发发劳骚,吐吐苦水之外,对报业长久的建树恐怕不大。

我们应该思考的是:既然同样面对困境的英语社群可以有《太阳报》,资源并不缺乏的华语社群何以不能?如果我们为华文国际地位水涨船高而振奋,却看不到在国内办一份以扎实内容引导舆论,但非曲高和寡的华文报的可能,会否显得有些妄自菲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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